琢镜

长忆秋枫知经年,何来闲愁不染痕。

晚来天欲雪 03【忘羡】

  *人物是墨香太太的,ooc属于我
  
  三、有狐绥绥(中)
  山中的雾气起得毫无征兆。
  魏无羡原本紧紧贴着蓝忘机的背,双手环过他的腰,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着些只能叫两人听得见的话。那语音缱绻,话意缠绵,字字句句皆是撩拨之言。蓝忘机觉得他此举有些不合时宜,回头撇了一眼时望见那人一脸盈盈笑意,将要出口的责备便默默吞了回去。反正蓝思追他们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不可能看得清这边的情况,随他吧。
  异象便是这时出现的。
  不过眨眼的功夫,二人便觉眼前已是雾蒙蒙一片,连近在咫尺的人都像是隔了一层纱在看。
  蓝忘机立时掉头,幸而即便在这样的浓雾中,蓝思追及蓝景仪脚下的剑光仍是依稀可见。蓝忘机御着避尘到了几个少年身旁,只淡声说了一句“稳住”,便让被这变化弄了个措手不及的少年冷静下来,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不再慌乱。
  魏无羡嘿声一笑,道:“终于出手了。”
  夜雾中前行不利,蓝忘机道:“下去。”说完便御着避尘当先落下,烁烁剑光如一道蓝色的闪电劈开重重黑暗,照亮一小方天地。蓝思追和蓝景仪不敢怠慢,急急跟上。
  将要落地时,素南郁忽然惊呼一声,双手死死掐住身边人的胳膊将人往后拽,蓝思追被他扯得身形一歪,险些控制不住剑势,差点就往近处的蓝景仪那里撞过去。
  蓝景仪看不清发生何事,只见蓝思追的剑光往自己这边扑来,急急避开一段距离,跳到地上,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蓝忘机与魏无羡也早已稳稳落在地上,听到身后动静,循声走了过来。魏无羡问着:“景仪,什么事?”
  蓝思追此时也是心有余悸。雾气太重,几人担心走散都跟得很紧,蓝景仪离他不过丈余,刚才那一下是真真有些惊险的。他收了剑,回道:“魏前辈,是我出了些状况。”
  魏无羡有些惊奇,思追能出什么状况?
  素南郁心知自己差点闯了祸,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被吓着了!”
  蓝景仪气结:“怎么又是你?”
  蓝思追道:“素公子,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这个……”素南郁有点犹疑,“我刚刚,是有看到两团绿色的光在动,像是……异兽的眼睛!可是眨眼就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
  魏无羡道:“思追,你有看到吗?”
  蓝思追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蓝思追御剑在前,素南郁站在他的身后,没道理素南郁见到了异象而蓝思追却什么也看不到的。
  素南郁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们身处狐妖的领地,不管有没有看错,都得当有情况来处理。蓝忘机道:“何处。”
  素南郁抬手指向一处:“东南方,感觉上不太远。”
  魏无羡道:“蓝湛,我带着几个小朋友,你……”
  话没说完,便被蓝忘机捉住了手,然后那又低又磁的好听声音就低低地响在了耳边:“一起去。”声音不高,却足以叫几人都听得清楚。
  几人现在站在一起,相互之间都不能将对方瞧得很清楚,可魏无羡却觉得,蓝忘机方才分明瞪了他一眼。
  “……也没说我不去啊,二哥哥怕我跑了不成?”其实他想说的是他带着几个小的会慢一点,蓝湛可以先去探探路来着。魏无羡笑嘻嘻的,顺着蓝忘机的手劲贴了过去,轻轻靠在对方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咚咚、咚咚略微有些快的心跳,轻声道,“我说要一辈子和你一起夜猎的,自然你去哪我都跟着。”
  蓝忘机略不自然地微微别开了头,面上还是一片平静,那眼中的一抹温柔却藏也藏不住。
  蓝思追和蓝景仪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挪了挪,一齐举目远眺,表现出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倒是素南郁睁大双眼很新奇的看着,目不转睛。好在夜雾为他做了遮掩,不然肯定又是被一通好训。
  当然,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什么都没听清楚就是。
  
  越往东南方走,雾气便越见弥散,当一行人走到一座简陋的木屋前,眼前已是清明一片。
  魏无羡拉着蓝忘机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没注意身后,素南郁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那二人手心贴着手心,十指相交,缠得那样紧,好似手中牢牢握着的便是这天下最好的宝物,那样旁若无人地向世人宣示着占有,再亲密自然不过。
  素南郁的眼中有一丝异样情绪闪过,似有温柔艳羡,又似阴狠妒恨。他闭上眼睛默立原地,再睁开时,又是那个活泼跳脱的苍白少年了。
  魏无羡拨开屋后草丛,“咦”了一声,吸引了少年都围过去看。
  “真可爱!”蓝思追满脸惊奇。
  那草丛里团着几只幼小的狐狸崽子,全都是白乎乎毛绒绒的,相互依偎着正睡得香甜,那安静美好的样子,连蓝景仪都不忍心去抓一只来逗弄。
  素南郁一脸感慨:“真可爱!长得还挺像我家红儿。”
  蓝景仪睨他一眼:“红儿是谁?”
  “我以前养过的小狐狸,特别漂亮特别可爱,名叫‘红琉’。”素南郁比划了一下,“也是这样白色的,尾巴蓬松松的特别大,有一双奇异的青色眼睛,像玉石一样,很漂亮!”
  蓝景仪“哦”了一声,并不感兴趣。他刚才也就是顺着话那么一问。
  魏无羡却听上了心,暗道:“青眼的狐,嘿,我怎么觉得和这山里的狐妖脱不了关系呢?是我想太多?”
  他问:“那你的小狐狸现在哪去了?”
  素南郁神色黯然下来:“……不见了。”他说,“我来这里就是找红儿来的。”
  蓝景仪嗤了一声:“你的狐狸成精了?”这山上好巧就有一只红衣的狐妖,莫不是要来结狐缘?
  素南郁一愣,读懂蓝景仪话意的瞬间眼中阴郁一闪而过,似是被这话戳中了某个痛脚。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顺着蓝景仪的话说了下去:“红儿就算修炼也必不会是妖精,说不定是个美丽的仙子呢。”他脸色本就苍白,月光一照更不似个活人了,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景况下从他口中说出,竟让人觉得有一丝阴森。
  “奇怪,好像突然变得有点冷。”魏无羡挑了挑眉,看向蓝忘机。
  蓝忘机微微点头,牵着他的手转身离开。
  几个少年跟上,素南郁状若不在意地问了句:“鬼将军哪去了?”
  魏无羡回头朝他一笑:“该他出来时,自然就见着了。”
  见素南郁不好好看路,反而四处打量似在找着什么,蓝思追笑道:“素公子,别找了,你是找不到宁叔叔的,他走的和我们不是一条路。”
  素南郁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地下。
  前方魏无羡和蓝忘机并肩走着,从小辈们的视线望出去,只能看到魏无羡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蓝忘机偶尔点头。少年们很自觉地和他们拉开了点距离,哪知走着走着,魏无羡回头瞧了瞧,居然放开了一直牵着的蓝忘机的手,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你们?慢吞吞的,也不怕落单了出事?”
  蓝景仪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魏无羡又嚷了起来:“景仪你什么眼神?嘿,你以为我跟含光君谈情说爱呢?脑袋瓜里都装着什么?看回去后含光君不罚你!”
  蓝景仪几乎跳脚:“怎么又罚我?!”
  “不然呢?你看思追多乖。”
  他们两个拌嘴的功夫,蓝思追已经默默赶了上去,走到蓝忘机身边去了。蓝景仪冲魏无羡扮了个鬼脸,也追了过去。
  不知是否巧合,从这木屋旁的山道往上走,居然能隐约见到一条白石阶梯直直通往高高的山顶。
  魏无羡笑了笑,对跟在他身旁的素南郁道:“小公子真是给我们指了条好路,往这边走不但没有雾,还是条近道。”
  素南郁连连摆手:“不不,不是我的功劳,我也不知这里有路可去小玉峰的。”
  “巧合嘛,我知道,别紧张。”魏无羡道,“就是不知这山上还有什么等着我们,这狐妖霸了整座山头不许人进出,却只放了一阵雾来扰我们去路?我可是不信的。”
  “魏前辈,没什么事不是更好吗?”
  “没事好,当然好,谁说不好。”只是,可能吗?
  沿此路而上,可说是一片平坦,视野绝好,魏无羡拉着素南郁没事闲扯,走得极慢。前方有一岔路,直走通往峰顶,往右向下,是个大草坡,依稀看得见尽头处乃是一片密林,连着另一座山头。
  蓝忘机带着两个少年就等在那路口,三人皆是一样的白衣如雪,抹额飘飘,在月色下看着还真似天外谪仙,怎么瞧怎么养眼。
  但这如画景致落在魏无羡的眼中,却仍是让他忍不住觉得——从发带到靴子,从头白到脚,真真是披麻戴孝!夜猎途中,他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给蓝忘机身上弄点别的颜色了。
  唔,红色就不错。就像当年岐山射箭大会,少年蓝湛一身正红圆领袍,那叫一个英姿飒爽、俊美秀雅,迷倒少男少女一片!
  魏无羡的思绪越走越歪,待走到蓝忘机身前时,他已是咧嘴笑得合都合不拢。
  “笑什么。”
  魏无羡往前两步与他并肩同行,笑道:“想起三拜的时候你我都没穿红衣,”他往前一步,转过身来看着蓝忘机,双手背在脑后,倒退着边走边道,“蓝湛,这可不合礼法,我们那三拜大概是不作数的。”
  蓝忘机留神着他的脚下,也不与他争辩,只道:“你要怎样。”
  魏无羡笑嘻嘻的:“再拜一次!”
  此等大事也能玩儿一样胡来,也就只有这人了。
  魏无羡道:“不愿意呀?那也没关系,反正蓝氏家宴我也去了静室我也住下了,谁还敢说我们不是夫妻。”
  蓝忘机不语,以眼神询问他究竟要如何。
  魏无羡道:“我们回静室里关起门来,你穿一次昏服给我看看呗。”说完对着那人眨了眨左眼,又道,“或者,我穿给你看?”
  听了这话,蓝忘机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魏无羡穿着红衣偎在他身边的样子,白皙的耳垂悄悄爬上一层浅浅的粉色。
  魏无羡眼尖的瞧见,凑过去快速地亲了他一口,大笑着走开。
  一旁蓝思追蓝景仪恨不得捂住耳朵蒙着眼睛扭头跑掉,又怕被捉了回来让魏无羡一通胡乱教训,只得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脑袋放空。
  听不见看不见不会思考。
  素南郁则是叹为观止。他可算是真正见识了传言中夷陵老祖的风流轻佻是个什么样子。普天之下敢调戏含光君——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调戏含光君还不被打飞出去的,从以前到现在乃至将来,不会有第二人了。
  只是,听说你们是来夜猎的,夜猎,好吗!
  突然明白了观音庙一战里,金光瑶和苏涉是个什么感受。
  受不了,真真受不了。却又,很羡慕……
  抬首望着星疏月明的夜空,远山层峦叠嶂,落在寂然的眼里竟也是一片灰雾。素南郁想,他真的累了。
  停下脚步,沉沉地叹了口气。
  一声清啸骤然响在寂静的山林里,蓝忘机神色一肃,魏无羡飞速退了回来,两人左右分立,将几个少年护在中间。
  山风狂舞,林木婆娑着扭出诡异的弧度。前方异光冲天而起,如闪电般夹裹风势破空袭来,蓝忘机翻琴在手,信信一拨,琴音化出数道白光将所有攻击尽数弹了回去。
  魏无羡带着几个小的退到一旁,取下腰间陈情横在手中,凝神观望。前方白光与青影碰撞交辉,好不精彩。
  他看得清楚,那将整片天空都映出异彩的光影其实是一道道淡青色的火焰,分明来势凶猛,却无灼人之感。并不是世俗之火。
  空气中传来异样的哀嚎,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魏无羡看着在青影里扭曲消散的缕缕孤魂与树精花魅,皱起了眉头。
  蓝思追紧紧握着剑柄,失声道:“这,这是什么?”
  “狐火。”
  直接烧灼灵魂的妖异之火,对人的身体没有直接损害,但这并不表示它不危险。“都小心些,被它烧着了,灵魂会被抽离体外,如同那些鬼魅一样,灰飞烟灭。”
  少年的脸色白了又白,紧张地看着蓝忘机。一方面心里相信含光君必能降伏此妖,另一方面又为这狐火的妖异感到惊惧。
  火焰的主人尚未现身,淡青色的火焰却将半边天空烧得变了颜色,整座明山都似笼罩在一片青幕里。灵力如汹涌的海潮威压而来,一道道青色闪电左冲右突,似要突破蓝忘机的护持,攻击他身后之人。蓝忘机从容以对,铮铮琴响透彻云霄,半分不让。
  魏无羡见蓝忘机应付得了,心下稍安。
  含光君的本事他虽知道,对于从未交过手的狐妖却也是有过担忧的。
  蓝景仪喊道:“我们上山以来也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为何狐妖却要对我们下杀手?这和传言的不一样啊!”
  今日来的若不是含光君,寻常修士定抵挡不住这漫天的火阵。魂飞魄散,人之一世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于此了。
  魏无羡微微皱眉,却没有回答。他回过头看了几个少年一眼,很难得的,居然连素南郁都不见慌乱,对比蓝思追和蓝景仪绷得紧紧的神色,他看起来居然还有些兴奋,墨色的眼瞳里映着青焰与白光,隐隐有期盼之色。
  魏无羡猜不透他的喜悦因何而来。
  蓦然,前方蓝色剑光一闪,避尘出鞘,向着火阵某处疾射而去。锵然一响,穿透了重重结界,击碎了嵌在坚硬山石中的一枚红玉。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避尘剑光吸引,没有人注意到素南郁身形一晃,向前冲了一步,又堪堪稳住。
  他抬手抹了把脸,藏住眼中几要控制不住流泄出来的狂喜与嘴角的一抹血丝。
  漫天的青火,散了。
  避尘回鞘,蓝忘机翻袖一挥,忘机琴收。
  蓝思追和蓝景仪正要兴奋地围上前去,就见蓝忘机走了过来。
  “如何?”这话,却是对着魏无羡说的。
  魏无羡也难得的没有多话,只道:“放心。”
  蓝忘机点头,目光淡淡扫过几个少年,也并未在素南郁身上多作停留,又转了回去。
  蓝家两个小的很是莫名,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迷,看着蓝忘机严肃的神色,又不敢多问。
  素南郁问:“狐妖呢?捉住了吗?”
  魏无羡道:“早着呢,刚才只是分身,正主还没露出真面目呢。”
  “咦?”蓝景仪惊道,“刚刚那阵大火,只是分身做的?”那狐妖实体得多厉害?
  蓝忘机想起方才击碎的那枚红玉,道:“玉中嵌入了狐妖的一魂一魄。”这倒是他未曾想到的。原只为破阵,不想竟伤了人。
  蓝景仪面上惊奇未减。这只狐妖倒是有魄力!
  蓝思追道:“含光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就算不明白个中原因,他也知道这一场架是免不了要打了。
  魏无羡道:“都被逼到这份上了,自然是要上小玉峰讨个说法。”
  他们无心与人结怨,却是被逼着出手。击碎对方一魂一魄不是小事,只是几个小的还没明白,这是狐妖给他们下的套,从他们上山时起就已设下。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已依稀可见峰顶似有屋宇。山道旁,一苍劲古树下,却忽有凉风吹起,拂起一片鲜红衣角与一头如雪发丝飘在一行人的视线里。 
  白发红衣,竟是传言中小玉峰上未曾有人见其真容的神秘异人。
  蓝忘机和魏无羡停下脚步,对视一眼,拦住了欲上前的小辈。
  那红衣人背对着他们倚在树旁,看不见样貌,只觉得哪怕以少年的标准来看,这人也太过瘦小了些。只听一阵宛如莺啼的清脆笑声,那人开口道:“含光君与夷陵老祖远自姑苏而来,是打算处理了我这占山害人的妖异么?”
  听声音,这做出分裂己身魂魄此等疯狂之事的,竟是个姑娘。
  魏无羡微微偏了目光往素南郁看去,却见这少年一脸平静,无惊无怖,无喜无悲,没有任何正常人在这情况下该有的正常情绪。若不是他一双眸子仍晶亮有神,魏无羡会以为站在这里的只是个精致的人偶。
  又听树下的红衣人道:“可是,我自认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魏无羡目光转回,心中嘿然,面上却忍不住笑了:“这位,小玉峰主是吧?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动手,可是你以火阵攻击,引含光君出手击碎你的一魂一魄,却是为何?”无端伤人这锅,他们可不背。
  红衣人轻笑:“便是我骗了你们出手,伤的也是我自己,没祸害到任何人,你们又来找我讨要什么说法?我喜欢自虐,不成么?”
  蓝忘机微微皱眉。两个少年却觉得匪夷所思,暗想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魏无羡心道:“看来这狐妖是打定主意不讲道理了。自虐?信你才有鬼!”
  蓝忘机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树下的红衣人终于转过了身来,以袖掩唇,轻轻地笑了:“红琉。”
  白发绿眸,名为——红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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