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镜

晚来天欲雪 06【忘羡】

　　*人物是墨香太太的，ooc属于我
　　
　　六、小玉风湮
　　狐火的躁动倏然止歇。
　　红琉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停止了所有攻击。她就站在那里，似乎想要转头去看魏无羡，却被收势不及的温宁狠狠击飞出去，落在地上滚了几滚，眼看就要跌落悬崖，蓝忘机赶上前去，在她坠崖的瞬间将人提了上来。
　　魏无羡看得无语。这只九尾狐，他也是服气了。
　　红琉的人形体能本就不如原形，方才那一拳更是没有做任何防御，结结实实地挨了鬼将军这么一下，便是千年的神狐也禁不住跪在地上咳了一阵，胸中血气翻涌，在嘴角处落了红。
　　温宁愣在原地，僵硬的面部表情上几乎可以让人感受到他的不知所措。
　　魏无羡走了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不是你的错，不要胡乱自责。”
　　有人一根筋的要作死，怪谁？
　　蓝思追和蓝景仪惊疑未定，一溜小跑着围到了魏无羡的身边，蓝思追道：“魏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蓝景仪道：“对啊！素南郁怎么突然就死了？！狐妖又为什么这么紧张他？”
　　他们不知素南郁与红琉之间的纠葛，满脸都是茫然。那红琉刚才还一副要把他们所有人都杀死的恐怖样子，这怎么说不打就不打了？
　　魏无羡道：“说来话长，过后再告诉你们。”又在温宁的肩上再用力拍了拍，走上前去。
　　红琉咳了一会儿血，抬手一抹，鲜红的血迹蹭上醒目的红衣，竟是毫无痕迹。她慢慢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魏无羡，缓缓开口：“魏……前辈？”
　　魏无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用他的时候喊前辈，用不着了时就是“魏无羡”，可真现实！
　　蓝忘机提着避尘剑站到魏无羡身旁，剑尖斜指地面，无声无息地散发着一股凛凛之气。他眸光微敛，俊秀无伦的面容上依旧神情森冷，如若寒霜。
　　红琉知道，若她敢有任何异动伤了夷陵老祖分毫，含光君手中避尘必会穿心而过，将她死死钉在这小玉峰上。
　　但她不在意。
　　魏无羡道：“你放心，我说素南郁还有救，绝不是诳你。”
　　红琉没有应语，她知道魏无羡的话还没有说完。
　　魏无羡此时好似全忘了幻境中对此狐的所有不满，也忘了自己似乎曾打定主意不帮忙，继续道，“只是，能救他的人并不是我。”抬手制止了欲开口的红琉，他很快解释，“往哪里去救他我也不知，但或许你会有些头绪。”
　　他道：“素南郁的身体里被人下了一道禁制，那是个很高级的暗咒，刻在灵魂里，然后在这具身体上留了一点提示。”
　　咒语的载体有很多种，一片纸张，一块木牌，一方破布，甚至空气流水，只要能力足够便可信手拈来。但若说在人的灵魂上刻咒，魏无羡承认，别说做不做得到，他此前连听都不曾听说。
　　灵魂入咒，除非魂飞魄散，否则生生世世都无法逃离施咒之人的束缚。魏无羡不知道比起魂飞魄散，哪一个的下场更惨一点。
　　不过素南郁只是一个寂寂无名、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小子，谁会在他身上费这么大的功夫？更何况对方还在少年的身上留下了提示，想必不是针对素南郁，而是对红琉有所图谋。
　　红琉自然也想通了这一层，她微微眯了眯眼，问：“怎样的咒语？”
　　“目前我也只知，素南郁一旦身亡，魂魄会被强行带往某处。我猜那便是下咒之人所在。”魏无羡摇了摇头：“这么神通广大，我猜大概也不是个人，我可没本事把对方揪出来，你得自己找。”
　　红琉神色几经变幻，闪身来到楼中寒室内，看着素南郁的尸身，颤抖着伸出手去拉开少年衣襟。
　　一人一狐同住十数年，即便是幼时小婴儿需要照顾，红琉也不曾仔细查看过素南郁的身体各处，长大后更是不曾看过少年未穿衣服的样子。倒不是她心性多么高洁，只是不愿让这段感情变得狎昵、猥琐。
　　素南郁身死之后，红琉将他的尸体安置在他住了十多年的屋子里，布下阵法将此间改成寒室，做完这一切后她便退了出去，数月间未再打开过这道房门，每每只在门外沉默地站着，像是害怕自己的出现又让素南郁更加生气。
　　此时她对着一具赤裸的尸体，也只觉得心神俱裂，哀痛难当，眼前走马灯一般不断浮现往日的种种，她想起少年微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悲伤的样子，漠然的样子……
　　最后定格在，他说恨她时一脸决绝的样子……
　　红琉定了定神，最终在少年大腿内侧寻到了一处浅淡的痕迹。
　　那咒印颜色浅得几与皮肤同色，若不是手指拂过时感受到一阵微乎其微的灵力波动，很容易被忽视过去。
　　对红琉来说，这法力太过熟悉，她简直是在察觉到的同时就本能地辨认出了对方是谁。
　　久远的记忆在心内苏醒，她恍惚看到了一方熟悉的山色，一片闭上眼睛也隔绝不了其存在感的茫茫雪原，凛冽的寒风呼啸一般地吹过银色的树林，狂乱的铃声寂寞地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那一瞬间，红琉脸上的神色复杂得一言难尽，似有神伤落寞，感慨万千，又似咬牙切齿，目呲欲裂。
　　楼外一行人在红琉入屋时也跟了进来，只留温宁在外应变。才到屋门处便见到了床上的少年未着寸缕，魏无羡一只脚原已踏了进去，立刻被蓝忘机拽了出来，随后眼前的人稍稍挪了挪脚步，有意无意的阻隔了他探往屋内的视线。
　　魏无羡：“……”
　　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他早就已经看过了，甚至还摸过，现在哪怕拿着抹额绑在他的眼睛上也没用了好吗？
　　但这话他也就想想，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倒是两个少年未识人事，心无杂念，完全觉不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蓝思追看着红琉神色，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救他的法子了吗？”
　　红琉替素南郁将衣衫一件件穿好，才缓缓站起身。但她却不答蓝思追的话，只看着蓝忘机与魏无羡道：“我如今魂魄不全，若不着紧闭关，只怕很快便会神识混沌，甚或性情大变，残暴易怒。”
　　魏、蓝二人皆不应答。这样的结果其实都算轻的，换了寻常人的魂魄被分裂损毁，即便不弄得魂飞魄散，轮回后也只能生生世世当个浑浑噩噩的痴儿。
　　红琉神色中的哀怒未减，却已恢复了冷静。她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如果救不回南郁，我原本是打算自爆真元，与整座明山一起同归于尽的。”
　　蓝景仪又惊又怒，心直口快道：“那山下的乡民怎么办？我们呢？也白白给你陪葬了吗？”
　　红琉道：“那时我已死了，只怕魂魄也将被拘往十八层幽冥受油烧火烤永世不得放出，哪还管得了凡人是否水深火热，冤罪滔天？不必这样看着我，红琉……从不是什么有善心的狐。”
　　魏无羡想起这一百多年来明山所传的异人事迹，又想起红琉与素南郁的初次相遇，微微皱眉。或许，红琉救人真不是因为什么好心，而是正好路过了，就……顺手拎一把吧？说不定她还觉得让这些人死在山里会污了素南郁生活的地方。不受香火，一来大概是她不屑，二来……她心知自己也确实受不起这供奉。
　　蓝忘机不予置评，只问：“你欲往何处。”
　　红琉垂眸，许久无言。
　　魏无羡道：“不说也没关系。”
　　与九尾狐有瓜葛的地方只怕也不是什么凡世之地，知与不知对他们来说都没差。
　　红琉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带着些微自嘲的意味。她向着魏无羡微微点头，道：“你虽没有救南郁，却告知我暗咒的事，阻止了我更多可能会有的狂暴行为。”她语气庄重地承诺道，“魏无羡，我承你这份情，待一切尘埃落定，红琉必来报答！”
　　魏无羡没有拒绝。虽说他助人从不是为了别人记住他或报答他，但红琉的情况毕竟特殊。千年神狐的人情，不是随便谁都能有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遇不到需要红琉出手相助的时候，但做人不能太铁齿，凡事总会有个万一。
　　应下来，总是有备无患。
　　蓝忘机见此间事了，也不欲久留，待魏无羡询问了红琉几句后续如何处理后，便带着人离去，蓝思追和蓝景仪急急跟上。
　　几人离开木楼，才走出几步，忽闻身后一阵细微异响，回头看去，却见峰顶独立的小楼已化为满天冰屑，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微光点，缓缓消失。冰冷的气息被山风吹散，拂面一股凉寒的晚风。
　　笼罩着明山的结界也随之散了。
　　魏无羡感叹道：“红琉这不管不顾的性子实是有些自私的，可此情此境，却也让人无法太过责难于她。”
　　什么千年神狐，红衣异人，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儿罢了。
　　蓝忘机没有说话，只是将魏无羡的手握了一握，而后松开，神情严肃地向前走去。
　　含光君的脸上一向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外人看来刻板严肃好似了无生趣。但跟蓝忘机在一起这么久，他是不开心还是单纯的面无表情，魏无羡多少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他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蓝忘机不高兴的原由，而这事还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他本想追上去同蓝忘机说话，蓝思追和蓝景仪却缠了过来。他们对红琉和素南郁的事实在好奇得紧，终于追问起来。
　　魏无羡轻轻笑了下，将发生在回忆幻境里的事缓缓地说了，说完之后，身边半晌无言，两个少年都有些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
　　少年未识风月，于此间之道只是看个热闹，当那热闹太过沉重，其中的对错便难以论断。红琉的所作所为虽然偏激霸道，但真要说起来，她真正伤过的也只有一名姑苏蓝氏的外姓门生及她自己罢了。
　　蓝景仪嘀咕着：“都说狐狸最是精明，这一只怎么那么傻？”
　　几世的轮回几百年的寻找与等待，日日夜夜啊，压在心上不觉得喘不过气吗？若能一直相守也便罢了，可最终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值得么？为什么不早早的带着素南郁寻仙修道问长生，或者干脆把少年也变成妖怪？那样就不会有后来的许多悲剧了。
　　想起一路来“素南郁”及小玉峰上红琉的种种表现，蓝思追不知怎的却只深刻了临别之时那红衣的姑娘望着一具冰冷尸体时眼神温柔却沉痛的样子，不由在心内叹了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啊……”
　　他问道：“魏前辈，在素南郁的灵魂上刻暗咒的会是什么人？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蓝景仪也道：“是不是狐妖的仇家？”
　　“这我可不知道。”红琉看到素南郁身上咒印时的表情实在太奇怪，似乎什么样的情形都是有可能的，于是更无从猜测。魏无羡睨了一眼蓝景仪，道，“别老狐妖、狐妖地叫人家，千年的九尾，那可是正经狐仙，扛过了天劫的！”
　　蓝景仪道：“渡了劫不想着飞升，却跑到人间来纠缠小少年，哪里正经？”
　　魏无羡难得被他噎了一回，想了想还真是。顿时也觉得红琉挺不思进取的。
　　不过……
　　看着前方蓝忘机白衣若雪、缓带轻飘的背影，魏无羡又想：“换了我，我也不去！”
　　飞仙纵有千般好，不及人间一抹桃花影。
　　没有蓝忘机，凌霄仙宫于他也不过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乱葬岗”。
　　在两个少年头上用力揉了一把，将他们的头发与抹额都弄得乱糟糟的，魏无羡笑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算是结束了，之后如何我们也管不着，你们也不用太往心里去。这世上谁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苦与难，要都操心，管得过来吗？”
　　然后他大笑着走开，不理会身后手忙脚乱整理头发的蓝思追和跳脚的蓝景仪。
　　温宁依旧默默地走在最后，永远都像是在守护着什么。蓝思追回头看到，便过去将他拉了过来，和蓝景仪一起三人交头接耳了一阵，而后踟躇了会儿，才颇有些忐忑的追上蓝忘机和魏无羡。
　　“含光君，魏前辈，我们……”难得听蓝思追说话如此犹疑吞吐，蓝忘机面色未改，只停住脚步静静地看了过来。少年的目光与他对上，立刻端正了身子，说出了心中的打算。
　　原来此次出行岭南，两个少年都是第一次来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眼里所看耳中所听皆有别于姑苏，在马头镇上又听说了不少当地的名胜及轶事，其中不乏一些神仙鬼怪的离奇传说，不由有些神往。现下事情已了，含光君必然是要回云深不知处的，蓝思追和蓝景仪却还想再待一阵。
　　魏无羡一听就笑了：“看你们紧张的，我还以为多大的事。”
　　蓝忘机沉吟片刻，道：“不可逗留过久，遇事切勿急躁，量力而行。”
　　两个少年得了吩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魏无羡看向温宁：“你还是跟着？”
　　温宁点头。蓝思追和蓝景仪的修为在同辈中虽已很出挑，然人世万千机遇，指不定何时就有一道凶险的坎拦在前方，他若不跟着，心中总要牵挂。
　　魏无羡道：“得了，疯去吧！”
　　蓝景仪白了他一眼，却也不同他计较，和蓝思追一起强压着喜悦的心情，装作很稳重地告别长辈，拉着温宁走了。魏无羡看着，笑了：“含光君，你看你把孩子吓的，分明欢喜得想跳起来，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山道两侧林木茂盛，头上天幕高远，依稀可见星疏云淡。蓝忘机轻轻握住魏无羡的手，二人也不御剑，只信步一般慢慢地往山下走。
　　大山里的气候走得总是比尘世中早，夜风拂来微微的凉意，林中已不闻虫鸣鸟唱，四周一片静谧，魏无羡也难得的没有说话。他在犹疑着如何开口。
　　沉默许久，才听他突然说道：“蓝湛，如果我也死了……”
　　蓝忘机握着他的手一紧，倏然转身狠狠地瞪着他。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冷静！冷静！”魏无羡反手紧握住他，道，“我只是想起素南郁和红琉，心内感慨。你也知我这具身体没什么灵力，断然不能陪你长长久久，到时你……”
　　蓝忘机手上用力，扳过魏无羡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隐忍了许久，以致声音微微发颤：“你怎知……再来一次，我还能受的住！”
　　魏无羡看着他眼里爬上鲜红的血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明明最心疼的就是他自己，怎的今日却如受了蛊惑一般，戳了蓝忘机一刀，往他心上最重的那道伤口直直地捅了过去。
　　他恍如梦醒般，急急的扑到蓝忘机身上，嘴里不住安抚着：“蓝湛！蓝湛！我不会走，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跟着你，一辈子！世上修行法门何止千万，我们去找，总有一种能叫我再结金丹，同你长久！”
　　蓝忘机紧紧抱着他，久久不语。
　　魏无羡被他的手劲勒的有点疼，却浑不在意，只着急的道：“蓝湛，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许久，蓝忘机才终于说话了：“魏婴。”
　　“蓝湛……”
　　“若有那日，我必与你同去！”重重地掷下这句话，也不管对方如何反应，蓝忘机挥手召出避尘，将他拽到剑上，手里捏了个诀将剑速催至极致，化光一般往姑苏疾射而去。
　　魏无羡心里痛得一塌糊涂，又软得一塌糊涂，只能靠在蓝忘机的怀里，双手环在他的后背，隔着衣料摩挲着那一道道只一眼便能叫人刻骨铭心的狰狞伤痕，不由更加用力拥紧，只恨不能将自己嵌入他身体里。
　　说好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一日一刻也不能少！
　　
　　-正文完-
　　
　　P.S：
　　正文之外还有一篇番外，已经写完了，但宝宝不敢发。因为太污了……我需要一瓶强力去污剂来缓一缓…… _(:_」∠)_
　　哎，准备开始修改开头有问题的地方了～谢谢小天使们的不嫌弃！
　　其实一直很想求赞求评论啊，但是觉得超不好意思(* /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