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镜

长忆秋枫知经年,何来闲愁不染痕。

【忘羡】溯洄 05

  魏婴夸了他的名字,让蓝湛微微一愣。姓名为父母所取,自他记事起便一直听人这么叫他,但从未有人对此有过什么特殊的表示。
  好似名字就只是名字,理当存在,却不值关注一般。
  但他心里知道,爹娘为孩儿取了何名,便是对这孩子有了什么期许,愿他长大能够成为怎样的人。对旁人来说姓什么叫什么或许无关急要,对他而言却是极为重要的。
  尤其是,父母皆已不在的如今。
  他正要说些什么,那人却又笑嘻嘻地补了一句,“就跟你人一样,都那么好。”
  蓝湛一时有些赧然,心中有着隐秘的高兴,又有点不知所措,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僵立了一会儿,也只好收回视线,转头过一边去,不再理他。
  魏婴见他寒了脸色,也知自己过于唐突,便后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又道:“别生气呀,我没有恶意的。”
  蓝湛依然没有出声。
  魏婴于是往旁边挪了几步,靠在另一根亭柱边上,双手抱胸,对着蓝湛继续道:“我今天才从外地来,对这里不太熟悉,既然这么有缘遇见了,不然你给我说说这城里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呗?”
  蓝湛还是没有理他。
  魏婴也不介意,再接再厉:“我现在还没找到住的地方,银子也全都花光了,恐怕今天晚上要睡在桥洞里,连饭都没得吃喽。”
  蓝湛微微皱眉,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你才刚来,怎就花光了银子?”
  魏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终于肯理我了。”
  蓝湛表情微微一顿,仍是道:“你还未回答。”
  “哦,也没怎么,在上一站里不小心露了点财,被偷儿盯上了,我走着到这里的。”其实是压根就没有带。堂堂狐妖,要钱做甚?
  蓝湛看他脸上笑容未减,且衣衫干净整齐未见半点风尘,也不知这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魏婴察颜观色,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愁苦来:“是真的,要不是遇到你,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蓝湛欲言又止,心道:“与我有何关系?”
  魏婴又道:“你不会不管我吧?”
  “……”
  “世人都说,相逢即是有缘,有缘便是朋友,你我关系都这么好了,可不能弃我于不顾。”
  “……”蓝湛彻底无言,半晌,才道,“我与你,并没有关系好。”
  “怎么会?我们那么熟。”魏婴说着,又弯下眉眼,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像真的得了一个极要好的朋友。
  蓝湛实在不懂这人的自信究竟来自何处,已然将他当成了言语轻浮的登徒浪子,又转回了视线看着已连成一片的雨幕,道:“不熟。”
  魏婴见他板起了脸,感觉自己被嫌弃了,捧着心佯作难受道:“蓝湛,你这样说话,可太伤我心了。”
  蓝湛无端遭到指控,简直不能相信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赖皮之人。他盯着魏婴,脸色微微有点苍白,不知是气是羞,艰难地道:“你……你怎能……”怎能如此颠倒黑白?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魏婴又小心地靠近了两步,带着一点讨好的笑容,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蓝湛,好哥哥,你别生气,就理一理我,行吗?”二人的外貌看起来是一般大,他这声“哥哥”却叫得自然无比。不待蓝湛有什么反应,他又道,“我是真觉得喜欢你。”
  他这话说得可算诚挚至极,听在蓝湛耳中,不啻一道霹雳炸响在耳边。
  二十年,曾有人这么认真地对他说过喜欢吗?
  大抵是没有的,否则他的心为何未曾动过?眼前这个黑衣的青年明明只是一个言语轻浮的陌生人,明明着恼于他的诸般调戏捉弄,却在听到这句话、看到那个含着笑意与真诚的眼神时,不由自主地心跳蓦然一快,一丝羞涩悄然爬上,染红了耳廓。
  蓝湛并不是椿城人士,只是来此游学。他出身吴城蓝氏,扶养他与兄长长大的叔父乃是当代极负名望的大儒,无数人家削破了头要把孩子往蓝山长主持的云深书院里送,只盼着能名师出高徒,让自家孩子在求学路上少走一些弯路。
  身为蓝山长的得意门生,蓝湛从十四岁起便一直才名在外,为世人所称道。只是众人敬他却也怕他,因他冷淡的性情、不假辞色的端正做派。他好似天生不知道该怎么笑,即便对着最亲近的兄长也只能维持着一脸平静的漠然表情。
  人人都道蓝二公子可能天生少长了一根情筋,这辈子是没法喜欢上任何人的。只有兄长能理解他心中所想,明了他的喜怒哀乐,知道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海下隐隐藏着的七情六欲。但便是兄长,也没有亲口对他说过“喜欢”二字。
  他毕竟不是真的雪人,对这世间的情爱也是有着渴望的。
  父母之爱由叔父暂代,兄弟之情有兄长成全,那……其他的呢?那些被无数伟大诗人、学者歌颂的友谊、爱情,他可以从哪里得到?
  仿佛鬼使神差一般的,蓝湛带着魏婴在城里寻了客栈,为他开了间房,待领路的店小二离开后,自觉也没什么话可再交代,抬步便要离开。
  魏婴以为他要走,拉住了人不放:“好哥哥,你去哪?莫不是又要丢下我?”
  蓝湛觉得自己真是拿这人无法,迟疑片刻,才道:“我住隔壁。”
  “隔壁?哪一间?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蓝湛微皱着眉,冷声道,“你,放手。”两个大男人站在房门口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哦。”魏婴虽不觉得有什么,还是依言放手了,眼看着蓝湛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中,迅速锁上了门,逃一般地。
  真是奇怪,明明是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他却越看越觉得喜欢。
  “蓝湛,嘿!”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慢悠悠地转身回房,带上了门。
  
  “第二天,狐妖便开始与书生同进同出。书生去私塾时,他就趴在窗外听他们讲课,待书生下学了,两人便一同沿着长长的河道漫步走回客栈。偶尔得闲,书生也会带着狐妖去一些自己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名胜景点看上一看。
  “二人朝夕相处,偶尔会因为狐妖的不断调戏捉弄而起些争执,但书生性情坚忍,因此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安无事的,两个人的感情也在这样时而嬉笑怒骂吵吵闹闹、时而平淡恬然静谧无声的相处中,渐渐发生了改变。”
  时间在老人语调沉静的述说里缓缓流走,一众少年安静地听着,没人再打岔,不知不觉便到了薄暮时分。
  老人停下讲述,看了一眼天色,又望了望身前围成了半个圈的少年男女,慢悠悠地说:“今天就暂时讲到这里吧,还想听的,明天按照往常的时候过来。”
  少年中不免有人发出了抱怨之声,老人虎目一瞪,语气不容辩驳:“吵什么,饭不吃了?你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他拄着拐杖站起来,少年们无法,也只好让开一条路让他走过去。
  “行了,都回家去,路上注意着些,别出什么事。”老人说完,冲所有人挥了挥拐杖,也没多看魏无羡一眼,就这么渐走渐远了。
  几个少年相互交流着对方才那故事的心得,三五做伴地也离开了。魏无羡回过神来,连忙拉住其中一个少年的胳膊,问他:“你们平时都几点来听故事?”
  少年看了他一眼,想起这人今天第一次来,就说:“一般都是午饭过后,今天是雨下得太大,才耽搁了。”
  魏无羡谢过少年,放他与同伴一起走了。
  正要离开时,突然想起江厌离的嘱咐,连忙掏出手机来对着河岸景观“咔嚓”自拍了一张,又检查了一下人和景都有好好地入镜,就一边打开流量刷着微博一边慢悠悠地往回路走去。
  
  -=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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