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镜

【忘羡】溯洄 07

　　几个少年来到椿城的第三天，天气难得地很好。由于前日下雨的原因，这日的天空里还飘着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大半的阳光，气温可说是十分宜人。
　　魏无羡他们起了个大早，要去爬山。
　　这山位于市区东南，是本地最有名的5A风景区，山上林木葱郁，四时常绿，各种亭台楼阁点缀其间，且空气极好，堪称椿城氧吧。
　　原本计划是要在山上待一天，下午直接在环山草坪架起火炉烧烤，吃饱喝足了再下山。但由于魏无羡要在中午时脱队，几人只好赶在早上七点钟开园之时赶到山门之前，买了票就直接乘缆车一路直上山顶，再选定一条路线慢慢地一路游玩一路走下来，到点了就一起去到三站路之外的万象城解决午饭，然后分头行动。
　　魏无羡至少对同伴们说了二十次抱歉，在将近一点钟的时候赶到了清水河边。
　　沿着长长的河岸小跑着前进，当那座凉亭出现在眼前时，魏无羡看到亭中已经坐了十来个人，但故事尚未开讲。他慢下脚步，平复了一下呼吸，走近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天听故事的人更多了，且大多都是女孩子，脸上还都带着怪异的兴奋与急切。魏无羡知道书生与狐妖的故事是挺有意思的，但至于这样么？
　　怀着这一点微妙的不解，他在人群之外寻了个地方坐下了。
　　那位老人依旧端坐原位，拐杖放在一边，正靠着栏杆闭目养神，许久不动。魏无羡怀疑他不是在养神，而是直接睡着了。
　　又过了几分钟，老人才缓缓睁开眼，深呼吸了三下，看着眼前嗷嗷待哺似的一群少年，考教学生一般地发问：“我们昨天说到哪了？”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回答：“蓝湛结束了历时一年的游学，离开椿城回到吴城。”
　　“魏婴一直缠着他，也跟到了他的家里。”
　　“蓝先生看见心爱的侄子带了一个妖里妖气的男人回来，很是生气，要赶魏婴走，蓝湛不擅争辩，却尽力维护。”
　　
　　对，吴城蓝氏，历来是书香门第、儒雅之家，蓝湛难得带了朋友回来，不管是他的叔父蓝启仁还是兄长蓝涣，原本都倍感欣慰，认为这孩子终于交了个朋友，实在值得高兴。
　　一开始，蓝启仁对魏婴确实没有什么不满。虽然这青年总是笑嘻嘻的显得不够端正，但人家既然只是来做客，又是蓝湛的朋友，倒也不好拿自家规矩约束他人，也曾说过让他自在便好。
　　直到有一日，蓝启仁经过书房，看到蓝湛正在写字，而魏婴趴在书案上对他的得意门生百般搅扰，不时胡乱涂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去问蓝湛觉得如何，得不到回答就将纸张揉作一团唉声叹气地抛着玩。好在蓝湛自己坐得住，静心写字，并不受那人影响。
　　他原要离开，却突然看到魏婴凑到了蓝湛身边，靠得极近，且还说了一句：“蓝湛，蓝二哥哥，你每天写那么多字，到底有什么好写的？不如看看我，陪我一起去城里城外到处玩儿，我昨日闲得无聊削了支笛子，还能给你吹个小曲儿听听呢。”
　　蓝启仁见了这情景，心中警铃大作。他偶尔会出入一些豪门大户，也听说过一些贵族之间的龌龊之事，知道有些人持身不端，专好养些美貌娈童藏在家中，日行苟且。怎么这个魏婴，竟也有这种毛病么？
　　难道，他对蓝湛……是那种意思？
　　这可怎么得了！蓝启仁当下气呼呼地走进去。蓝湛听到脚步声，抬首看来，然后放下手中笔，起身行礼：“叔父。”
　　魏婴见了这总是一脸严肃的夫子，心内有点发怵，也忙端正了神色，坐直身子，对蓝启仁抱拳施礼：“蓝先生。”
　　奈何此时的魏婴在蓝启仁眼里已经如同洪水猛兽，不论他怎么表现，左右都是不顺眼。
　　他走上前去，拿起蓝湛所写的字看了看，眼见那一手笔法严谨、笔意端然的好字，面色不由自主地缓了一缓，对蓝湛道：“你跟我来。”
　　蓝湛答了一声“是”，看了魏婴一眼，跟了上去。
　　魏婴原本也要跟，谁知蓝启仁突然停步回首，冷声说了一句：“没有叫你。”便拂袖而去。
　　他身后二人都有一些怔怔。
　　蓝湛对魏婴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回房，快步上前追上蓝启仁。
　　魏婴满心莫名，不知蓝启仁怎么就对自己疾言厉色起来？他有心听听这二人到底有什么话非要背着自己说，便隐去了身形，悄然跟在蓝湛的后边。
　　谁知不听还好，一听不得了，原来这蓝先生对自己有这么多意见？什么行为不端、言语不检，浑身上下没个正形，一身邪魅之气不似正经人家出身，混入蓝府不知有何目的等等。
　　魏婴心道：“我踩他尾巴了？”
　　还好蓝湛够义气，虽然没有直接顶撞回去，还是为自己说了不少好话，说他只是心性跳脱、不拘小节，并未存有害人心思，至于来到吴城，也是自己看他举目无亲，不忍他流落街头，才擅自做主带回了家。
　　魏婴听得满心高兴，想着：“蓝湛这小古板，当面对我爱理不睬，背后却这么维护我？分明是我纠缠不放，硬要跟他回来的。”
　　他想：“我还故意把他送我的盘缠扔了呢！”
　　魏婴心里欢喜，决定暂时不与蓝启仁计较，转身离开了那叔侄二人密谈之所去了蓝湛居住的静室，想着要怎么逗得蓝湛多对自己说些好听的话。
　　那边蓝湛听了一个时辰的训，告别叔父离开之后便直直往客房而去，哪知却不见魏婴身影。他有些担心，怕魏婴在府中乱走惹了什么祸，会惹得叔父更加不快，于是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没想那人却在自己屋里，还翻出了他幼时所习字帖正在津津有味地看。
　　蓝湛不知魏婴其实已将自己与叔父的对话偷听了大半，心里还觉得他平白被人猜忌，多少有点替他委屈，此时不免稍稍缓了神色，放轻脚步走过去，也不追问他为何进入自己房中，只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看你小时候的字。”魏婴早已听到他回来的声音，也不见惊讶，转过头来对着他笑，“蓝湛，原来你小的时候写字就已这么好了。”
　　蓝湛接过他递来的纸张看了一眼，那是自己十岁时候抄写的一篇书文。他道：“不算好。”
　　魏婴却不同意：“过于谦虚可就假了。”
　　蓝湛只好不再多言，只俯下身去将被他翻乱的东西一一收拾起来。
　　魏婴看他忙碌，视线跟着他的身影从这头移到那头，笑嘻嘻地道：“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好的？”问完，他又自己答了，“肯定没有。蓝二哥哥这么好，做什么肯定都是第一。”
　　蓝湛有些不自在，手下顿了一顿，终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当做没有听到。
　　魏婴在他身后道：“蓝湛，你对我这么好，要是我舍不得离开你了怎么办？”
　　
　　-=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