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镜

长忆秋枫知经年,何来闲愁不染痕。

晚来天欲雪 04【忘羡】

  *人物是墨香太太的,ooc属于我
  
  四、有狐绥绥(下)
  空气在瞬间如被净化了一般变得清冽。周身过于纯净的气息让魏、蓝二人心悸,猛然回头,身后却只有小路清凄,月光漫照,哪里还有三个少年的身影。
  他们进入了狐妖的幻境。
  蓝忘机眸光一沉,冷冷看向狐妖的目光中带了些危险的意味。
  狐妖却毫不在意地笑了:“含光君莫怒,红琉只是想让二位看些东西,不会趁机伤害三位小公子。”
  “自然不会害他们‘三人’。”狐妖虽无动手之意,魏无羡心内警惕却不会放松分毫。他把玩着手中的陈情,低笑一声,“只是,不知我们该叫你‘红琉’好呢,还是要称阁下一声……‘素公子’?”
  狐妖微微眯了眯眼,眼中精芒一闪而逝,旋即又笑了出来:“魏前辈何出此言?”
  听到这一声“魏前辈”,魏无羡的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忍住没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这狐妖虽然看上去极年轻,活似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但……修炼到她这道行,若说没个几百岁那肯定是骗人的,居然仍在这里装嫩充小,着实气人!
  他叹了口气,道:“山脚下,迷雾中,火阵里,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狐妖歪了歪头,一脸不解:“怎么说的?”
  还装!
  魏无羡摇头道:“首先,山脚下素南郁的突然出现。我一开始以为是幻境的缘故才叫含光君无法发觉,可那时候直到素南郁笑出了声来,我们才发现附近有人。若他那时仍在幻境中,含光君未能发现很正常,可那样一来,他就不该听到我们的谈话。”
  为此他悄悄问了温宁,温宁当时是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也不知魏无羡等人就在林外,突然听到素南郁笑出来他还觉得莫名,但紧接着他踏出林子,见到四人戒备的神色,便把这一茬给忘了。
  “再者,夜雾突起,思追带着素南郁一起走,却看不到素南郁说的所谓‘异光’,若是景仪还有可能粗心,思追却断然不会。要么那异象只有素南郁才能看到,要么他就在说谎。
  “而他说出这番谎话也不过是为了引我们去山腰木屋,从那处上山,进入早早设下的火阵罢了。”他甚至怀疑草丛里的那一窝小狐狸也是眼前的狐妖刻意安排,为了顺势引出“红琉”的话题,误导他们去猜疑。
  狐妖皱眉:“就算如此,前辈也只该疑他居心叵测,甚而为我驱使,怎会认为我与他实为一人?”
  “确实不错。但含光君击碎红玉时,我不小心看到……‘素南郁’受伤了。”
  蓝忘机此时终于开口道:“一路来,他的眼神,不对。”
  她不禁失笑:“没想到连含光君都早已怀疑了我,我再否认下去倒显得不够坦荡了。”自入了明山,蓝忘机一直当先引路,红琉原先以为就算偶有纰漏也定不会被他发觉,却不想原来他一直关注着后方的事情。再有魏无羡的多次试探……
  原只以为那是夷陵老祖对她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心存戒备,不想却是早早被疑上了。
  红琉道:“不错,与你们一同上山的确实是我。现在站在二位眼前的仍只是分身幻影,我的本体与两位小公子一起留在了小玉峰上。”
  也就是说,即便在这里擒下“红琉”也是无济于事。不知两个少年最后能不能识破狐妖的身份?虽说狐妖目前看来对他们并无敌意,但难保她不会突然又抽了什么风。
  不过幸好,他们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魏无羡道:“我倒想知道,‘素南郁’和‘红琉’,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狐妖?是满口谎话的小公子,还是红衣服的小姑娘?”
  听了这一句,红琉却忽然沉默了下来,自现身后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逐渐隐去。她低着头,两只手用力地抓着红色的裙子,使得那衣料上绣着的铃草纹样皱成了一团。这模样看起来倒真像是个不知所措的普通小姑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蓝忘机,落在魏无羡的身上。
  她的目光可称得上是明亮的,一双玉绿的眼眸里交织着黯然与急切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看着魏无羡缓缓开口道:“红琉想请魏前辈帮忙看一样东西。”说着便自怀中取出一物,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又看,往前几步,珍而慎之地递到魏无羡面前。
  魏无羡一看,不由哑然。
  又是一个锁灵囊!
  又是一个残缺不全的魂魄!
  只听红琉轻声道:“这,便是南郁。”
  
  还来不及为“红琉”这个名字感到惊讶,眼前似有一缕轻烟拂过,小玉峰上便已不见了魏、蓝二人与狐妖的踪迹。
  蓝景仪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大喊起来:“怎么回事?含光君和魏前辈哪去了?!”
  蓝思追也是受惊不小,却很快冷静下来,道:“景仪,是狐妖的幻境!”
  “幻境?对,狐妖的幻境!”蓝景仪省悟,急道,“那现在是怎样?是我们又陷入了迷阵,还是……”
  素南郁在一旁左看右看,不疾不徐道:“大概,是我们吧?”
  “不!”蓝思追细细感受着周身的一切,笃定的道,“狐妖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含光君和魏前辈。”
  魏前辈说过的,狐妖的幻境做的逼真,但却隔绝了万物灵气。小玉峰上的一切与狐妖现身前并无不同,可见他们三人仍在现世。他转身,神色肃然地看着素南郁,问:“素公子,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素南郁似乎愣了愣,习惯性地抓挠着头发,道:“我怎知……”
  蓝思追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什么家教礼仪都顾不得了:“素公子!那狐妖名叫‘红琉’!你怎会不知?”
  蓝景仪也反应过来,怒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素南郁也急了:“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的红儿不见了,我出门寻它,走了不知多少地方,我怎知它竟成了明山上的妖孽?还好似看不见我!”他赌气地把手中长剑一扔,梗着脖子道,“你们若要怀疑,便拿了我,给你们的含光君和魏前辈报仇吧!”
  蓝景仪的表情简直像要打他:“报什么仇!我们家含光君好好的!”
  “他们被狐妖捉去,岂非凶多……”
  蓝家的两个少年冲口打断了他的话:“不可能!”
  蓝景仪道:“含光君才不会出事。”顿了下,又道,“魏无羡也不会!”
  蓝思追此时也顾不上斥责他怎能直呼前辈名讳了,他略一思索,道:“我们也别吵了,为今之计,还是继续前进,看看狐妖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又对素南郁道,“素公子,希望你确与此事无关!”
  “哼!”素南郁似也来了脾气,扭头不应他。
  蓝思追也不与他计较。
  方才他赌气掷剑,那剑顺着山坡直滚而下,现在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蓝景仪心中对素南郁不满,竟觉有些快意,道:“你的剑,要去捡吗?我们可没空等你。”
  素南郁却是看也不看那坡下深谷,硬着声道:“不要了!省得一会我在背后捅你们!”
  蓝景仪气极,又要骂他,让蓝思追拦住了。
  “景仪,正事为要!”
  现在确实不是他们为素南郁寻剑的时候,狐妖意图未明,两个长辈身处迷阵,他们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若最后证实素南郁与狐妖陷阱无关,他必会亲自下那山谷中去,为素南郁将佩剑寻回,双手奉还。
  
  天空里无声无息的飘起了雪,绵绵密密,阻扰着人的视线。
  蓝忘机和魏无羡走在陌生的城镇里,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街边的摊贩主人都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想来这雪也是说下就下,完全不给人打招呼的。
  魏无羡嘴边呼着热气,抬手接了几片飘摇的雪花,看着那丝丝冰凉渐渐化成了水,甩了甩手,道:“这幻境做得挺逼真啊!哪怕是共情也不过如此了。”想了想,又道,“共情也没法让我俩一道,不如说是……更像貘香炉?”
  蓝忘机拉过他的手,轻轻拭去他手上冰凉的水渍,应了一声:“嗯。”
  “这狐妖,到底是想让我们看什么呢?”
  魏无羡好奇的看着眼前以狐妖的记忆造出的幻境,寻找狐妖踪迹的同时,不由想起了此前发生的事。
  小玉峰上,狐妖红琉给他们看了据说装着“素南郁”魂魄残片的锁灵囊,言明她处心积虑接近魏、蓝二人,又故布疑阵颇多试探,为的只有一件事——“请二位,帮我救他。”
  面对二人诧异的神色,红琉细细地摩挲着锁灵囊上繁复的咒印,轻道:“红琉长居小玉峰,对世事原本知之甚少。南郁……之后,我封了明山,下山寻求救治之法,听人传说这世上若有夷陵老祖做不到的事情,加上含光君,也必然能办得成。”她于是转道前往姑苏,欲求见一面,不想却是在半道便遇上了外出夜猎的二人。
  她坦言道:“夜猎遇险,明山再逢,都是红琉有意为之。红琉心知火阵无法真正困住二位,此举除了试探,也是希望二位能看在我不惜损毁一魂一魄,帮我这个忙。”她望着魏无羡,言语间尽是恳求,“红琉心知此举不妥,甚至有些蛮不讲理,可除了夷陵老祖,我实在不知还能求助何人。”
  火阵攻击原是想试一下魏无羡真正的实力,哪知含光君将身后之人护得周密,只一人便破了她的阵法,叫她半点夷陵老祖的风采也看不到。虽有遗憾,但魏无羡既为含光君的道侣,又是鬼道创始人,想来能力也不会差。于是便有了古树下的现身一见。
  狐妖说得真诚,魏无羡心里却是有点无语的。他心道:“真是奇也怪哉,怎么个个都来找我给人聚魂?我虽然管的是死人的事,但我是魔道老祖又不是重生老祖。都来找我,我很闲吗?”
  他又想了想,好像是挺闲的。
  正思忖间,蓦然看见迎面走来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两人不动声色,转了方向,跟了过去。
  风雪中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女并肩走着,其中一个便是红琉,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异族的姑娘,一身奇异的装束,环佩叮当,走在哪里都招人侧目。
  此时的红琉穿着一身蓝色轻衫,裹着厚厚的披风,墨发乌瞳,完全是人类的样子。魏、蓝二人跟了她们一段,直至走出了城外,看她们救了一个倒在雪地中的瘦弱少年。
  是素南郁。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比现在小很多,约莫十一二岁,仍是与他们见过的一样苍白瘦小,只是气弱体虚,正发着高热。
  蓝忘机凝神观察片刻,道:“他的手脚筋,被人挑断了。”
  魏无羡也看出来了。观那少年手腕上露着两道白色的刀划痕迹,想是旧伤。
  小小的少年被人救了,睡了一觉醒来见到恩人却无一句感谢,只不言不语地看着那个异族少女忙活着端药递水。更甚者,他悄悄摸了破庙中一根棒子,趁那少女不备时狠狠照着脑后敲了下去。
  外出寻了吃食回来的红琉第一眼就看到这个场景,她却只是挑了挑眉,脸上露出略有些兴味的表情,隐入了暗处继续看着。
  素南郁本就虚弱,这一棍子打不死人,只能敲晕,而他自己也被这一动作闹得眼冒金星,撑着木棍晕乎乎地坐倒在地。许是知晓另一人随时会回来,他坐着喘了一会儿便挣扎着起来,摸到少女的包袱边,从里边掏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册。
  旧旧的封面上写着《毒典》两个大字。
  红琉便在这时走入了庙中,似笑非笑地对上素南郁苍白的脸与冰冷的神色。
  事情的发展却出乎魏无羡和蓝忘机的意料。
  红琉即不问他为何恩将仇报,也不去察看倒地的同伴,只抽走了他手中的书本,问了素南郁几句是不是真想要这“破书”,得不到任何回答后,觉得无趣,便将那该是挺重要的书籍扔在少年脚边,又解了对她来说其实无用的披风扔给这病弱少年,背起同伴,头也不回地走了。
  素南郁等人走远了,看不见了,才缓缓拾起那书本收进怀里,在庙里寻了个干净地方,裹着披风蜷缩着躺下了。
  魏无羡摸着下巴,笑道:“这两个人,还挺有意思。”
  蓝忘机不语。
  他在那小少年好似冰冷无波的眼中看到了丝丝沉重与阴郁。那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南郁。”轻轻的语声蓦然响起,白发红衣的狐妖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边,却看也不看他们,只是轻轻地走了过去,在蜷成一团的素南郁身边蹲下,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那时我不知他要这毒典何用,后来才知道他身负血海深仇,又被仇人折腾成了这副残废的样子手不能提脚不能跳,日寒变天就要生病,想要报仇,便只能走这些偏门左道了。”
  蓝忘机皱眉:“何仇。”
  “他的家人,父亲母亲,门人下侍,连同幼弟与母亲腹中未出世的婴儿,全都被人杀了。”红琉伸出手轻轻触摸着素南郁手腕的伤痕,道,“而他所受到的伤害,却远不止你们看到的这些。”
  她抬起头看着蓝忘机与魏无羡,语声轻得仿似虚幻,眼中却迸发着狠厉的光,红了好看的眼角:“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落在一群穷凶极恶的强盗手里,他所遭遇的最惨烈的事情,你们说,会是什么?”
  听明白这话里的暗示,二人都瞬间变了脸色,目中怒意勃发。
  “他们没有杀他,而是放他自生自灭。许是老天垂怜,路过一个懂医之人为他救治,虽不能痊愈,好歹可以过上稍微正常的生活。”红琉道,“那个时候,他只有九岁。”
  这些事情是后来红琉再遇素南郁,二人相熟之后她才知道的。却不是素南郁告知,而是她窥视了他的梦境。
  数年后再遇,素南郁已经二十岁,长成了一个性格偏激、满腹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冷青年。而红琉,仍是当年那个好玩而又随心所欲的样子。
  狐妖入了人间,只觉处处都有趣得紧,变换了多种身份跟着不同的人游戏红尘。遇到素南郁,更是极爱折腾这个脸上永远没有第二种表情的青年。捉弄他,欺负他,却不知在何时,不知不觉、不由自主地动了情。
  红琉输了他们之间的游戏,又打动不了这心似冰铸的人,只得离开。
  她回到修炼的山中,看风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待渡劫之后,终于按耐不住,变成一只普通的小狐狸,找到了在明山小玉峰上隐居的素南郁,不再离开。也不知有意无意,素南郁给这只“迷路”的小狐取名——红儿。
  魏无羡听着看着,心中只觉这人、狐的相处,竟同少年时的他与蓝忘机有些相似,不由得伸手去握住身边的人,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他心中所想,蓝忘机岂能不知,温柔地回握了他。在十三年里,他夜间白昼早不知将往日那些点滴在心中回放了多少次。魏无羡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未有一丝一毫遗忘。
  那是他心中温柔的药,同时也是绝望的毒。
  红琉无声地看着他二人的互动,再看看昔日小玉峰上的青年与小狐,抬头仰望着高远的天穹,将心内苦涩默默压了下去。
  素南郁死去后,红琉再次回到修炼地潜心闭关,再出时,便开始天上地下寻他的踪迹。
  “那时候我想,不管他轮回到了哪里,我都是要找到他的。”
  然而第一世,她花了太多时间,只在那人垂垂老矣时见上了一面。
  第二世,红琉早早做了准备,通过多方求助,算到那人将会降生在何处,就一直守在那个院门外。伴着他度过了幼年,少年,青年……直至那人死去的时候,约定了下一次的相见。
  从那人陨落的时候起,红琉便再次来到明山,只因她知道这一次,素南郁会回到这里。
  “我答应他,绝不再浪费时间,会珍惜彼此的每一刻。”红琉说到这里,眼中却染上了一片阴郁,些许落寞。
  这个决定,最终铸成了大错。
  第三世,自出生便被“妖精”带走的“素南郁”,在长大得知自己的身世,并亲眼见过人间亲情,感受到人妖有别后,心中生出了对红琉的恨意。他不信红琉所说的“过去”,也怀疑她别有居心。仇恨的种子在日夜相对中抽根发芽,逐渐强烈。终到最后,为了脱离“妖精”的“掌控”,他趁红琉不备从小玉峰上跳了下去。红琉惊觉赶至,却只来得及抢回几缕将要消散的残魂。
  小玉峰顶,木楼独立,红琉站在楼前的悬崖边,看着月色里幽深无底的山谷,语音轻到近似呢喃地说道:“此后的事情,你们大多已知晓了。”
  凉风吹起,带着花叶与草絮擦过林梢越过山巅,拂过三人的长发与衣袂翻飞出凌乱的痕迹。
  魏无羡心道:“难怪狐妖回忆里世界的景象如此陌生,我又从未听闻曾发生过这一惨事,也不见素南郁向世家求助,原来,竟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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