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镜

长忆秋枫知经年,何来闲愁不染痕。

【忘羡】中秋夜话

  *人物是墨香太太的,ooc属于我
  
  尖厉的呼啸声响彻云霄,长羽的鸟儿振翅飞起,扑向遥远的天际。
  蓝忘机收剑归鞘,在庞然巨物轰然倒塌的一片烟尘中转过身来,取出乾坤袋将妖物收归其中,抬头望了望透过枝叶缝隙洒落的昏黄日光,轻轻拂去悠然飘在肩上的一片落叶,缓步往来处走去。
  斜阳西垂,仲秋的凉风拂面而来,带着一股干燥的草木味道,还有一缕细微的香甜气味混杂其中,许是林中某处藏了一株兀自盛开的月桂吧。
  突然,蓝忘机停下脚步,视线凝聚在林木越见稀疏的前方。
  枝叶交错间,一只小小的纸鹤悠悠飞来,上上下下地绕着他飞了好几圈,又往他额上、嘴角、脸颊轻轻撞了几下,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蓝忘机不动如山,任由这小小纸鹤肆意轻薄,待到那纸鹤停稳了,才又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行去。
  那纸鹤翅膀轻轻扑腾了几下,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人的声音:“蓝湛,我这边弄好了,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都没费什么劲!你那边肯定也处理好了吧?回来路上给我带壶酒呗,就在镇西口我们去过两三次的那家,很顺路的!你不知道离开姑苏后我就没喝到过什么好酒了,这家的还算不错。上回买的我刚喝完了,今天这种日子,没有酒怎么成?快点儿啊,我在家等你!”
  蓝忘机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不由自主地轻轻勾了勾嘴角,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久久才恢复惯常的平静淡漠。
  他并没有给出什么回应,因为他就算应了,对方也听不到,只是脚下的速度又不由得快了一点儿。
  那纸鹤传完了话,又飞了起来,周身燃起苍白的火焰,在空气中化为一团灰烬,消散于风里。
  蓝忘机走得极快,不多时便回到了镇上,依纸鹤传话所言买了酒,路过一家幡子在秋风里飘摇招展的铺子时,又进去包了一包。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星月还未升起。出了镇子东口,又往前行了一段,拐入一座静谧树林,蓝忘机踏着山石小径一路向前。
  前方忽有微光闪过,夹杂着一股怪异的灵气。
  蓝忘机凝眸看去,却不由得一愣,任由那团事物直直地扑了过来,抱住他的大腿。低下头,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娃儿,小小的脑袋在他腿上蹭了蹭,而后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奶声奶气地道:“含光君,你回来了!”
  蓝忘机:“……”
  未待他做出什么反应,不远处又有踩着枯枝前行的脚步声响起,继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提着灯笼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满眼盈着笑意看他,唤道:“含光君,等你好久!”
  说着便走了过来,伸手牵起他的衣袖,转过身就往前走。
  蓝忘机眸光微微闪动,看了一眼那少年纤长的背影,又打量了一番小娃儿的圆脸与大眼睛,默然不语。扒在他腿上的小娃儿被带着行了几步,突然用力揪紧了他的裤腿,开始哼哧哼哧地往上爬。蓝忘机看他爬得辛苦,伸手轻轻托了一把,让那小娃儿在他肩头坐下。
  这小娃儿极轻,比寻常幼儿轻了二三倍不止。他在蓝忘机肩头坐稳了,伸出两只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踢踏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让人听不分明的歌,神情欢快无比。
  前方的少年笑着道:“山高路黑,含光君慢些走,可别叫树藤枯枝绊着了。”
  说是这么说,少年的脚步却很轻快,他手中的兔儿灯晃晃悠悠,烛火明明灭灭,摇来摆去,很奇异的,一直未熄,也没有整个烧起来。
  杂草丛里有秋虫鸣唱,林子深处传来三两鸦声。
  蓝忘机一路无言,对那小娃儿和少年时不时的搭话也没有回应,只微微低着头默默前行,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这一幼一少看起来虽与常人无异,实际上却为非人之物,周身混杂着灵气与些许鬼气,让人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造物。含光君蓝忘机一身白衣似仙,面若敷雪,气质出尘,神情淡淡地走在那容姿俊美的怪异少年之后,肩上还坐着个唇红齿白的怪娃娃,若叫人撞见了,可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行至半山处,转过又一个拐角,前方豁然开朗,背靠着黝黑大山的平坦草地上,静静立着一处宅院,院旁一道瀑布、一汪深潭,隐藏在山的阴影里。
  多年前,魏无羡就曾想过,若有一天归隐,要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建一个大房子,兴致来了时,就去住上那么一段日子,闲得无聊就种地打猎钓鱼织布,远离尘世喧嚣,无需理会一切俗事杂务,就他和蓝忘机两个人,每日厮守。
  待到安静的日子过腻了,就重新出山,当归隐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任心随性,好不自在。
  而今时光轮转,诸事抵定,小一辈们都已成长,外出夜猎均能够独当一面,他二人远离姑苏隐世于此,也一年有余了。
  这期间蓝忘机和魏无羡偶尔也会外出夜猎,多是四处随意走走,碰上了便去清除。今日魏无羡去镇子上买东西时又听说两件不寻常之事,都是近日里发生在这一带的,他回来同蓝忘机说了,二人觉着好好一个团圆日,须得让老百姓安心过节,未等到夜晚便分头出发除祟去了。
  魏无羡负责的走尸事件距此不远,又是他最为拿手之事,轻轻松松勾勾手指头便解决,早早地回来了。
  此时看着院落中透出的暖黄灯光,蓝忘机的目光也跟着柔和了下来,快步往敞开着的院门走去。到了近前,却见门内又走出一人,一看见他便两眼蓦地一亮,迎上来抓住他空着的那只手摇了一摇,笑嘻嘻地道:“含光君,欢迎回来!”
  蓝忘机低头看他,依旧不语。
  “第三个。”他心中道。
  这第三个出现的人,年龄介于前二者之间,约莫八九岁,眉目依稀,比之那稚龄小儿多了一分熟悉,相较于那少年又添了一丝陌生,三人若站在一起,便仿如那人的成长历程活生生地呈现在了眼前一般。
  他被这三人簇拥着,迈步走进了门里。
  院中点着十数盏灯火,错落分布在各处,照亮这一方天地。院墙边的柚子树上,某一处强壮的树干处正枝叶摇晃,发出哗哗之响。蓝忘机被身前的二人拉着走到树下,一抬头,果然看到那人正攀在枝叶之间,伸手去够那结在树上的果子。
  蓝忘机唤了他一声:“魏婴。”
  魏无羡迅速回头望过来,对他咧嘴一笑,说了一句:“等等!”
  而后枝叶一阵猛摇,待他终于从树上下来,便见他怀里已抱了三四个黄澄澄的大柚子,奔至六角亭中放好,才一边拍着手一边回身向蓝忘机走来。
  “蓝湛,你……”话未说完,突然看到正在他肩头坐着的那个小人,眉头皱了皱,沉声道:“下来。”
  那小娃儿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瞳孔也暗了下去,如傀儡人偶一般不言不语。他跳下蓝忘机的肩膀,轻飘飘地落到地上,站着不动了。
  魏无羡又是一拍手,那提着灯笼的少年与最后出现的孩童恭顺地低下头,放开蓝忘机的袖子与手,退到了一边。
  魏无羡走过去,伸手在蓝忘机肩上重重拍了拍,才拉着他的手一起往角亭走去:“失算了,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居然敢爬到你身上去。”他嘀咕着,“那位置连我都没坐过……”
  蓝忘机看他一眼,突然伸出手将他直直抱了起来,似要往肩膀上送。
  魏无羡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的头,口中嚷道:“停!停!含光君打住,我不是真的要坐上去!”
  开玩笑,那么大个人,又不是小孩子了,坐得住么?就算坐得住,也不像话啊!
  “你这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么?这么听话,那我让你叫我几声‘哥哥’哄我高兴,怎又不见你配合?”他见蓝忘机顿住了动作,只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轻轻摸了一把,道,“放我下来吧蓝湛,真想让我骑,那我天天晚上骑在你身上不也是一样么!”
  蓝忘机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气息乱了一拍,手臂不由收得更紧了些,牢牢地抱着他,问道:“这就是你最近一直在研究的人偶幻形之术?”
  “是啊,费了我老大的功夫,可算成功了!”魏无羡点头,道,“如你我一般的修行之人才能看到他们的幻形,换了普通人就只会看到一尊会动的人偶,所以可要注意不能让他们现身在普通人前。蓝湛,小的那两只给你端茶倒水扇扇子,大的那个有力气,任你使唤跑腿替你耕地种菜,你说好不好?”
  蓝忘机平日里事事亲为,哪里用得到这些,且地里的事情魏无羡也从来不肯让他碰,又何来使唤帮忙一说?只是,他既喜欢折腾,便由得他去。于是道:“好。”
  魏无羡伸手在他下颔处搔了搔,嘻嘻笑着,又问:“那,你喜欢哪个?”
  他道,“大的那一个你见得多了,怕是已没了新鲜。可两只小的你就没有见过了,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吓一跳?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爱特别想抱回家里藏起来?”
  蓝忘机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都好。”
  “都好什么?是不是只要是我,你就都喜欢?”
  “嗯。”
  魏无羡得了这回答,却还是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嗯’什么?好好说清楚啊含光君。”
  “……”蓝忘机沉默片刻,好一会儿之后,才在魏无羡目光炯炯的盯视中面无表情地道:“喜欢你,心悦你,爱你。”
  不想他竟真的把这话又说了出来,魏无羡哈哈笑了一下,注意到他耳后已悄悄爬上了一层粉色,心中顿觉无比柔软,捧住蓝忘机的脸,低下头去与他交换了一个深深的吻。
  一吻之后,蓝忘机将魏无羡放了下来,二人静静地相拥片刻,待心绪与体内躁动的热意都平复下去后,才一起移步入亭中。
  两个年龄大些的人偶快步跟了过来,殷勤地给二人擦凳子端茶递水,蓝忘机接过杯子时说了一句“多谢”,把那十五岁的少年高兴得咧嘴直笑,一旁的另一个孩子羡慕地看了过来,人虽还站在魏无羡身边,整个心神却都是系在蓝忘机那儿的。
  魏无羡一手执着杯子,一手撑颊,笑着道:“他们三个都还没取名字,蓝湛,你说要叫什么好?”
  蓝忘机看他:“你觉得呢。”
  魏无羡道:“我觉得不如随意点,直接一号二号三号得了,反正……”他低低地笑了一下,才接着道,“反正,‘羡羡’,你有一个就够了。”
  蓝忘机于是握住他的手腕,认真地重复:“我的。”
  魏无羡心中微微一动,眼珠子转了一转,道:“现在晓得这么说了,当初我说你是我的人,你还有点不高兴,说我无聊,轻狂,不正经,不知羞呢!”
  蓝忘机道:“我没有。”
  “怎么没有?那时候……”魏无羡说着,话音一顿,想起来这好像确实不是他说的,便改口道,“好吧,那是我说的。可那还不是你小时候总这么说我,我一看你板着脸笑都不对我笑一下,就只好这么猜啰!”
  蓝忘机无奈地看着他:“你知道不是。”
  魏无羡故意道:“我不知道。你又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我去你们家听学时的事你还记得不?那时候你多讨厌我啊,我那么卖力讨你欢心,你却只会叫我滚,还把我掀出了藏书阁。”
  当年在藏书阁里,魏无羡对蓝忘机做了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蓝忘机抓着他的手微微用了些力,神情也不由得更严肃了一些:“明知故问。”
  魏无羡道:“你看你,不仅不告诉我你心里的话,还冤枉我,凶我,用力拽我,你快松开看看,我的手被你拽红了没?”
  蓝忘机松了手一看,魏无羡手腕上只有一片淡淡的粉色,透出浅浅的印子。他一手托着魏无羡的手腕,另一手在其上轻柔地抚摸几下,轻开口道:“我没有。”
  魏无羡歪着头看他:“没有什么?”
  “没有不高兴。”蓝忘机道,“我喜欢你那么说。也,没有讨厌你。”
  今夜一连骗得他说了两次情话,魏无羡得意地笑了起来,满足地道:“我就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欢喜得紧。”
  蓝忘机道:“都是你说的。”
  魏无羡往前倾了倾身子,探手在他耳后轻轻撸了两把,又在他唇上温柔地亲了亲,道:“好嘛,是我错了,含光君平日里端方雅正不染尘埃,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我就是想听你多说几句好话哄哄我,就原谅我呗?”
  蓝忘机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按着他的后脑将他压向自己,狠狠地吻了许久,好容易分开之时,又在他下唇上用力地咬了一下,换来魏无羡一声痛呼。
  蓝忘机气息微喘,紧紧搂着他,闷声道:“原谅你。”
  魏无羡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认了。
  他看了一眼仍在树下呆站着的最小的那个“三号”,又看看一脸好奇盯着他与蓝忘机看的另外两只,继续着之前的话题道:“说真的蓝湛,一二三号的名字,你觉得怎样?”
  蓝忘机道:“无所谓,你觉着高兴就行。”
  魏无羡又笑了,知道他这话是真心实意,而不是讨好敷衍。他冲着三个人偶击了两下手掌,人偶得了指令,向他二人躬身行了一礼,一齐往后院退去了。他回过头来冲蓝忘机挤了挤眼睛,笑:“让他们在后边待着好了,反正暂时还不用他们做什么,有人在边上看着,我们也不好做事。”
  蓝忘机心绪还有些难平,闻言微微偏头过一边去,道:“……又胡说。”
  魏无羡手指勾着他的下颔让他转回来看着自己,笑道:“羞什么呀,又不是没有做过,这么多年了,二哥哥面皮怎么还是这么薄?”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魏无羡平日里若无事可做,便爱撩他,似乎非要看自己在他面前失控才肯满足。有年中秋,花前月下爱人在怀,这人不单言语撩拨肢体磨蹭,还把手伸入他衣襟里肆意挑逗,蓝忘机终是没忍住,二人直接就在院墙之内星空之下祭台之旁行了那事,如今想起来,仍觉得羞愧难当。
  蓝忘机也是不懂,这人分明每次都要求饶,可真停下来了,又要凑过来勾引自己,天天都往死里作。
  他定了定神,淡声回道:“反正求饶的人不是我。”
  魏无羡讶异挑眉:“蓝湛你居然学会回嘴了?可以啊,有长进!”
  蓝忘机嘴角微微一勾,看向亭中石桌上静置已久的一个食盒。
  “哦,那个,不久前泽芜君差人送来的,我还没打开呢。”魏无羡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半月前与姑苏通信时,蓝曦臣便表示让他二人不必奔忙,家中也无甚大事,待到年尾再回去一同守岁即可。
  想到今年不必再应付那一大堆繁琐的祭祀礼仪,可把魏无羡高兴坏了,拉着蓝忘机去附近的风景名胜逛了一圈,玩了十多天才回来,正要开开心心过中秋,就发现在他们离开的期间,这一带居然就跑来了不长眼的妖异要作怪。
  好在不是什么危险的凶兽妖灵,也还没弄出太大的事端,不然这一个节,老百姓们可就没法安心过了。
  蓝忘机打开食盒,里边并无魏无羡深深惧怕的青叶苦菜,而是好几盘玲珑可爱的精致糕点,扑面一股淡淡的甜香,更奇的是,每一个都是憨态可掬的兔子形象,看起来不太像蓝家出品,也不知是找了哪位大师傅特意定做的。
  魏无羡摸着下颔:“我还以为泽芜君怕你不能同‘乐’,千里送来‘家宴’,原来是我想岔了。”他笑着,道,“看来还是你哥哥心疼你,这东西往年在云深不知处可看不到。”
  蓝忘机轻轻拈起一块呈现浅浅绿色的糕点,咬了一小口,待咽下去后,道:“绿豆。”
  魏无羡抓住他的手腕,低下头去将剩下的一口叼走,唇舌擦过他的手指时还顺便舔了一下,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嗯,不错。”
  蓝忘机微微蜷起手指,将手放到膝盖上以袖掩住,道:“食不言。”
  魏无羡此刻不方便说话,便拿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一个劲瞅他,蓝忘机也认真地回望过去,未几,以手拭去沾在他唇上的几点碎末,动作温柔至极。
  “对了蓝湛,我让你买的酒呢?”
  蓝忘机从乾坤袖中取出酒壶递给他,又拿出一个纸包放在他手边。
  魏无羡打开一看,“咦”了一声,道:“酥脆小鱼仔?我喜欢!正好下酒。可我记得这家人很多的,得排队吧?”
  蓝忘机道:“过节,人不多。”
  魏无羡拈了几条小鱼仔丢进口中,吧滋吧滋嚼得欢快,溢出满嘴鲜香爽辣,甚是满意。
  夜色渐浓,一轮明圆自林梢悄悄探出头来,一寸一寸地往上挪,带着满天星斗一起高高挂在天空中,整个世界便都沐浴在了柔和的月光里。
  依着本地的习俗,蓝忘机扛了一张八仙桌放在院门外,将糕饼点心与蔬果水酒摆了一桌。魏无羡则是取出线香点燃了,在三个柚子上插得满满,又取了两个蒲团,与蓝忘机一起跪在临时的供桌之后,对着天空里的月亮虔诚祈愿。
  一拜,二拜,三拜。
  而后,由得香烟兀自袅袅,二人又一起退回了院内角亭中。
  “这儿的人可真好玩。我去年看到有人家在供桌边铺了席子,一家老小围着坐成一团,就这样一边剥柚子分月饼一边闲拉家常直到困倦,就地倒下,第二天才起来收拾。”魏无羡道,“就跟我在云梦时一样,开心又自在。”
  从前的事,蓝忘机听魏无羡说过不少,自然也知道往年他跟着自己待在姑苏有多憋闷。并非不愿意给他带去如从前一般的自由欢乐,只是身在云深不知处,总有些事情无法尽如人意,只能在其他地方尽量补偿。如今身处异地无拘无束,他自然愿意陪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他站起身道:“我去取竹席。”
  “哎,不用!”魏无羡连忙伸手拉住他。
  蓝忘机低头看他:“为何?”
  魏无羡道:“那你又是为何?好好的床不睡,跑到外边来幕天席地躺一夜,蓝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爱好?”
  蓝忘机认真地道:“你想,我都陪你。”
  魏无羡“噗”的笑了出来:“心领啦!不过真的不用,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新鲜了。”况且,让含光君陪着他一起打地铺睡在大院里?这情景他可想象不出来!
  说着,他拿过此前摘下的第四个柚子,用匕首将柚子顶部切下一片,又在柚身上划了几道,小心地将整个柚子皮完整剥下,且注意着不能让柚皮散了架。
  蓝忘机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他将果肉随手扔在桌上,拿着果皮稍微处理了一下内壁,取了两片早备好的竹签,纵横交叉着固定在其中,以丝线穿过四瓣果皮顶部,缠绕在细木棍之上,又在竹签交叉处点上一小节红蜡,一盏橙黄的柚皮灯笼就做好了。
  魏无羡把这灯笼提起来给他看,道:“我之前在镇子上看见有小孩把柚子皮倒扣在头上做成帽子,还有人穿了竹签、绳子当做灯笼提着满街跑,觉得好玩,就想也给你做一个看看。”
  蓝忘机看着,道:“有趣。”
  魏无羡笑:“是吧!”
  贫苦人家的孩子买不起商铺内描绘了各种图案的纸灯笼,若家中没有手巧的大人可以为他扎一个,别家的小孩儿开开心心玩灯笼时,就不免要觉得失落,于是大人小孩们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柚子皮做的灯笼虽少了一些精致,却也足够新奇可爱,总之是能有个可以提着出门的玩意。
  蓝忘机从他手里接过灯笼,又拿起匕首,神色淡定地往果皮上雕花。待他停住动作时,只见灯笼四壁上皆雕着一只造型可爱的兔子,或逐花弄笛,或抱琴而卧,或翘首望月,或两相依偎,每一幅皆栩栩如生,每一刀都堪堪停在将要穿透果皮的深度,正正好能透出些微烛光点亮花纹,看起来可精致多了。
  魏无羡拍手赞叹:“厉害厉害,不愧是含光君!我都没想到要给它雕个花装饰一下!”
  蓝忘机嘴角微微扬起,旋即平复,又把灯笼递给了他。
  “好看。嗯,果真不错!”魏无羡手里转着灯笼,分明只是一块柚子皮,他却越看越觉得喜欢,道,“可惜这东西没几天就得坏了,不然倒是可以挂在大门处,日后若是有客人来,我就可以指着灯笼告诉对方,这可是含光君亲手雕刻的稀世宝灯,天下仅此一盏,来到此处之人皆需诚心瞻仰,方可入内。”
  蓝忘机听他说得夸张,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神色中却尽是温柔。
  魏无羡把玩了一会儿灯笼,就着酥脆小鱼仔喝了半壶酒,听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同蓝忘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不知不觉中月影西移,已过中天。
  此时早已过了蓝忘机平日里就寝的时间,只是这么些年一直在外,加之又是中秋,魏无羡才没有被他赶去休息。
  说起来,一年之中也只有除夕那一日,可以让家规刻板又森严的姑苏蓝氏为想要彻夜欢语的小孩儿们偶尔破例了,就连中秋之夜都得在亥时准时熄灯,除了巡逻值守的人员之外,任何人皆不得在外逗留。
  长在这种家族里,人生得少掉多少乐趣?
  魏无羡颇有些同情地摇摇头,在蓝忘机疑惑地看过来时,对他展颜一笑,道:“哎,蓝湛,我突然想念你给我做的酸菜鱼了。吃过那么多家,还是你做的最合我口味。”
  “明日便做。”
  魏无羡两眼放光地看着他:“还有水煮牛肉,辣子鸡!”
  蓝忘机点头:“好。”
  魏无羡得了他应承,高兴了,左手捞住蓝忘机的脖子就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且整个人都歪到了他的身上,也不嫌这么个姿势待着累。
  蓝忘机搂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过来按在自己腿上坐好。
  魏无羡靠在他的肩上,视线越过蓝忘机线条优美的侧脸轮廓,正好能看见仿似嵌在夜幕中的圆盘一般的明月,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些神话故事,道:“蓝湛,你说当初恒娥服下仙丹时是怎么想的?飞仙再怎么好,一个人孤孤单单独对万里星河,有意思?”
  蓝忘机:“不知道。”
  “要是我,才不管别人把天宫、神仙吹得多么厉害,反正我不去,月亮上又没有你。”魏无羡直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人笑,“你说是吧,忘机哥哥?”
  相伴多年,蓝忘机对他各种各样别出心裁的称呼都早习以为常,每日听他叫自己“哥哥”也少不过十七八次,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在这个带有软糯意味的称呼之前带了自己的名字。且他叫这一声时刻意压了嗓子,声音又低又柔,尾音婉转,蓝忘机听在耳中,仿佛哪里生出了一个小钩子,在他心上轻轻地勾了一下,面上的平静几乎要维持不住。
  “忘机哥哥,叫你呢,怎么又不理我呀?”魏无羡故作不知他心潮的波动,又靠了回去,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双手环在他的后背,道,“你从前就总是这样,每次遇着了总当没看见我,叫你时也不爱理睬,话多说几句就要教训我,为了一壶酒,还和我打了一架,抓我去你家祠堂里跪。现在,你怎么还不对我好一点儿?”
  他说这话时嘴角还带了一丝笑意,呼吸间温热的气息轻轻扫过蓝忘机的脖颈,抱怨是假,调情是真。
  魏无羡又道,“二哥哥,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和我也说说几句话,叫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唱独角戏,好像我脑子有问题。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我刚回来那会儿装疯卖傻戏弄你,你把我记恨上了,现在在报复呢,对不对?”
  蓝忘机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腰间柔软的衣料,听他胡说八道越说越离谱,才沉声道:“魏婴。”
  “怎么?”
  “头再抬起来一点。”
  魏无羡听了,就把头抬起来了,然后两片温润的嘴唇就贴上了他的,轻柔吮吻片刻,便凶悍地攻了进去,辗转缠绵。
  银色的光芒柔柔洒落,笼罩住紧紧相拥的两个身影,将淡色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没入树影花丛间,似要连起这天地,同星辉皓月一起长久。
  “蓝湛。”
  “嗯?”
  “心悦你,我也一样。”
  
  —— 愿全天下的有情人,皆同此心。
  ——《中秋夜话·但愿人长久》完 ——

评论(21)

热度(279)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